离农历端午节还有些日子,可大街小巷已飘出粽子的清香了。可以想象,此时故乡那漫山遍野的艾蒿一定郁郁葱葱,在微风中频频招手。
“节分端午自谁言,万古传闻为屈原”。每当端午,忧郁孤独、形容枯槁、行吟江畔的诗人屈原绝望扑向滔滔江水的情景,总会在人们脑海中无数次回放。
这样的情景,赋含着悲情的命运与孤高的气节,千百年来,早已成为一种精神,浸润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。于是,端午总是弥漫着如水的忧伤情绪。在我看来,最能濡染端午情绪的,就是艾蒿。在我童年乡居年代,田野里随处都疯长着野生的艾蒿,它没有妖娆的形体,也没有艳丽的花姿,只是以微浅的绿色和顽强的生命力,布迹于广袤的大地,成为乡野朴素的点缀。它默默生长,只在端午时节,才凸显着生命的价值。
记得小时候,每到端午,母亲总会割回许多艾蒿,捆成一束一束,高高悬于门楣和墙壁上。进出房屋,总能闻到艾蒿散发的特殊气味。端午节时,我总能吃到母亲用艾叶水煮的鸡蛋,苦涩的鸡蛋常让人难以下咽,我常抱怨母亲把本该美味的鸡蛋变成这样。母亲说,艾叶可预防瘟疫,吃了艾叶水煮的鸡蛋可以祛除病毒,减少生疮害病。显然,母亲是祈望这苦涩的艾水鸡蛋能为全家的健康保驾护航。
艾蒿的味道是苦涩的,那苦涩的滋味,如同乡村艰难的日子,深深地浸润到我的心灵深处。长大后,从乡村挤进城市,艾蒿也渐然成了消逝的风景。端午,也慢慢变成了一个苍白空洞的时间符号,成为怀乡忆旧思念亲人的时间节点。异乡的端午,我常常联想起自己那些漂泊的境遇,内心因此泛起的落寞与无奈,一如艾蒿那苦涩的味道。
在城市与艾蒿相逢,是前年端午。那天,下班回家,进入小区的楼道后,我突然发现,家家门口两侧都悬挂着大束的艾蒿。我一时惊呆了,仿佛觉得,那些就是生长于我故园田野中的艾蒿,它们是随着我的漂泊行旅,来到这异乡的城市,以独特的朴拙清雅,来消解城市的绚烂浮华,让我的心灵回归素净简淡。那一夜,关于童年艾蒿的记忆纷至沓来,内心泛起凝重的孤独,如同汲满苦涩汁液的艾蒿。
如今,滔滔的汨罗江水,依旧氤氲着屈原坚毅的风骨,将端午的气息浸漫于人们的灵魂深处。而蛰伏在我心底关于艾蒿的记忆,也随着端午的到来一次次灵动起来了。
“活到头——才能嚼完那苦涩的艾蒿。”每当看到端午艾蒿,我就会想起俄罗斯诗人茨维塔耶娃说过的那句话。其实人生的味道又何尝不是艾蒿的味道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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